作畫

蕭墨殤回客棧後瞥了眼貞香的房間，緊閉的房門和空蕩蕩的走廊讓他心裏又是一陣酸澀，跟暗衛再次確定了潤福已先他安全回來，蕭墨殤給藍眼睛的女人安排了一間房，詢問了一些問題，並且交代了一些事情後，便靠在走廊上等待著其他人的歸來。

“怎麽樣，都打聽到什麽了嗎？”眼看天色漸晚，其餘人終於姍姍而歸，蕭墨殤著急地問道。

“嗯，重大發現。”夜笙回答道，元寧神色則有些憔悴。

“都回來了啊。”

眾人聞聲回頭，見潤福和貞香正站在房門口看著他們。

“我們進去說。”蕭墨殤帶著眾人一同進了他的房間。

“申兄，準備好了嗎？”蕭墨殤讓潤福將畫具一並帶到房內，展開那純白的畫紙，潤福沖蕭墨殤點點頭。

“我先來說我和申兄此次的發現。”蕭墨殤深呼了一口氣，接著說道:“驚俏樓表面做的是妓坊生意，實則卻是經營人肉買賣的骯臟之地…”蕭墨殤將驚俏樓所見所聞一一陳述，潤福則是依據描述將最為真實裸露的現實通過畫筆於紙上呈現。

“我帶回的一個藍眼睛的女人，通過她對自己經歷的描述，我大概知道了驚俏樓的買賣流程。他們在臺子上所拍賣的人，並非來自本土，而是通過海運走私過來的，而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，皆是番邦偏遠一族的百姓，因種族原因，她們有著異於常人的瞳孔、發色和耳朵。而這些給她們帶來美麗的皮相，卻在某一天，被路過的商人發現，成為毀滅她們的罪魁禍首。她們因此，成為了有錢人擺布和踐踏的商品，供人消遣，生不如死。只是，那個女人只知道他們會從同一批運過來的人裏，挑選最美的那個作為拍賣品，其餘人，只有少量會被選為舞妓，剩下的大部分的人，卻不知所蹤。”

“我所了解的，就這麽多，我想，其餘那些人，應是被作為商品賣去了其他地方。”蕭墨殤一臉嚴肅地說道。

“她們，被裝在箱子裏，隨著商船分散運往各地，而為了躲避官員的視察，他們將散發著難聞氣味的魚蝦海貨覆蓋在那些人的身上。可能有一小部分人，還沒有到達目的地，生命就因無法忍受惡心的氣味而終結。”元寧蹙著眉頭說道。

她去碼頭探查時，發現被裝進箱子裏的皆是容貌出眾的女子，覺之自己這般扮相，定然不方便，可能還會招來禍端，又想到了曾經潤福和她說的為安全可扮男裝，便找來了普通漁夫的衣物穿上，並且在臉上抹了灰，這才順利混進了碼頭。

可了解真相的她，卻是哀嘆自己的無能為力，只能盡快回去告知蕭墨殤。

“這些人，膽子可真大，竟敢犯下如此滔天的罪行！”蕭墨殤一拳捶在桌子上，眼中滿是憤恨，他們探聽到的種種，足以證明這些人的勾當，背後定然有強大的勢力做支柱。他閉上眼，不願想到那個人，手足兄弟，想的做的怎能如此截然相反。

“少爺，我們出去，也打聽到了之前的一些事，關於…來此處平定倭寇的人…”夜笙欲言又止，他明白，此刻不能暴露身份，可這事實，卻讓他不得不開口。

“繼續說。”蕭墨殤沒有睜眼，似是在刻意隱藏自己的情緒。

“之前，此處倭寇橫行，後來皇城裏派來了官員來此處鎮壓，最後，的確沒有了倭寇肆虐，只是…只是這裏的百姓，逃的逃，死的死，這裏，已基本淪落為倭寇的地盤，而那官員，兵力原本足以喝退倭寇。”

夜笙說到此處，有些猶豫該不該繼續說下去了，他也如何都沒想到，此處的一切，罪魁禍首，竟是那朝堂之上，整日興風作浪的三殿下。謊報戰績，顛倒是非，囤積居奇，其心昭之。

“他，勾結倭寇，致使當地百姓流離失所！他，為一己之私，買賣番邦女人，賺取骯臟錢財！他，是想改朝換代嗎！”蕭墨殤額頭的青筋凸起，即使他不願相信，可事實就是如此，他若是再只是被動反抗，怕是這國，要動蕩了。

貞香看著蕭墨殤，已大致猜到了他的身份，若非王公貴族，怎會有這般言語。

但此時，他也定然不願點破，時機到了，身份之謎自然也就不足為謎了吧。她又看向正在用心作畫的潤福，似乎並沒有在意蕭墨殤此刻的言語。

“蕭兄，這主角，該如何畫？夜笙你可打聽到那官員的模樣。”潤福的畫作已進入最後的收尾，只差那攪弄風雲的官員了。

“你就按…我的模樣，加上胡子就行了。”蕭墨殤不想此刻便暴露身份，可又不知該如何解釋。

“你的模樣？”潤福停下手中的畫筆，仔細盯著蕭墨殤，“為何按你的模樣來畫？”

“因為長得像我啊。”蕭墨殤挑了挑眉，沒有明說。

“哦，那我畫了。”潤福也沒多想，多看了兩眼蕭墨殤，就開始低頭畫畫。

兄弟嗎…元寧小聲嘀咕著，她自是明白蕭墨殤刻意的隱瞞，加之他的話語，分明是對兄弟的所作所為極為憤恨。

貞香也瞬間明白了蕭墨殤和那官員的關系，卻也是一言不發。

眾人皆默契地等待潤福完成最後的畫作。

“呼…”潤福畫完兩撇胡子，深呼了一口氣，站起身，肩膀竟有些酸疼，想來是作畫太專註的緣故。

“是不是肩膀酸，我幫你捏捏。”貞香看潤福揉著肩膀，立刻上前替他緩解酸疼。

潤福沖貞香笑了笑，隨即看向蕭墨殤，他內心也有些忐忑，不知這幾幅畫是否能起作用。

“蕭兄，如何？”潤福見蕭墨殤低頭看了很久的畫不作聲，忍不住問道。

對於這畫，他也大概想到了用途，當初的正祖殿下，也是這般通過他與檀園老師的畫作，去了解民間百態的。他能做的，就是盡量還原真實。

“好，太好了！不愧是日月山人，你的畫總是讓我驚喜。”

蕭墨殤仔細看了潤福畫的三幅畫，民生疾苦、□□買賣躍然紙上，而暗喻嘲諷也是頗多，尋歡之人的官帽華服，流著淚的藍色眼睛的女人，碼頭箱子邊伸出的絕望的手，這一幅幅淒美又裸露的畫，強烈鞭笞著高官名流的貪圖享樂，也替那些為所謂的平定倭寇之亂為由頭濫殺無辜，搬弄是非之人陳述累累罪狀。

細心收拾好畫作，蕭墨殤交給了夜笙，讓其好生保管。

仿佛做了一件大事，眾人都長舒一口氣，夜笙打開門，和門外的暗衛簡單交談了幾句，便將畫作交給了暗衛。

“又快天黑了…蕭兄，我們何時動身回去？”潤福看著窗外斜陽緩慢下沈，心裏算了算日子，竟是比預想的時間提前了幾日，他想趕緊結束這樣顛簸的日子，好回去準備與貞香的婚事。

“明日便啟程，今天天色已晚，大家都累了，好好休息一晚吧。”蕭墨殤說著，突然又想到了什麽。

“你要救的那個姑娘，你打算如何安置？”蕭墨殤想著潤福極力要救下那個女人，定是有原因的，而自己的身份，無法將她安置在自己身邊。

“送她回她的故鄉？”潤福有些不確定地問道。

“故鄉，那裏她還能回去嗎，回得去嗎？”蕭墨殤反問道。

“對啊…族人都被抓了，哪裏還是家啊。”潤福有些失落。

“不如讓她跟著你吧，做你的貼身丫鬟，我看她好像挺記掛你的，剛才回來還問我你去哪了。”蕭墨殤擠了擠潤福肩膀，有些不懷好意地說道。

“不行！”貞香立刻反駁到:“畫工自有我照顧，不需要其他人。”

“開個玩笑嘛，你同意，你的畫工也不同意啊，是不是啊，申兄？”蕭墨殤朝潤福擠眉弄眼，潤福白了他一眼，卻也實在不知如何安頓那女人，當時只顧著救，現在又當如何是好。肯定是不能留在自己身邊的，而蕭墨殤也沒有要留她的意思。

“不如問問那個姑娘的意見吧。”潤福實在沒轍了，他看了眼旁邊低著頭的元寧，只希望，不要再因為自己誤了那個姑娘一生。

“也好，我和夜笙還有事要處理，元寧，你也一起來。”蕭墨殤說罷拉著元寧就跑，留下了楞在原地的潤福。

“好小子，溜得真快…”潤福無奈地嘆息道。

“還不是因為你…”貞香朝潤福腰上輕輕扭了一下，潤福有些吃疼，一把抓住貞香的手，說道:“嗯哼，貞香你…有點調皮啊！”

“就只是調皮嗎？”貞香沖潤福挑眉。

“我心裏最美的人兒，請告訴我接下來要怎麽做。”潤福有模有樣地沖貞香躬身行禮。

“你什麽都沒做，就讓別人記掛嗎，自己的爛攤子，你自己收拾吧！”

貞香卻是不領情，轉身進了屋，她怕自己去見了那姑娘，又會忍不住說出什麽胡話來，幹脆任由潤福去解決，她也想知道，自己對潤福是否真的信任，而潤福又是否如自己所願。

“貞香…”潤福看貞香丟下自己進了房間，門卻沒關，想來她並沒有生氣。

“等我，我很快回來。”潤福說罷，替貞香輕輕關上房門，往那女人的房間走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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